黑熊

血猎28年前小说原创

发布时间:2023/3/17 3:30:04   

血猎

老林子丫杈交错藤蔓缠络滤不进一丝儿阳光,蓊郁葳蕤的沉甸甸潮乎乎的墨绿色世界里,有一只肥硕的黑瞎子时隐时现东窜西跳蠢笨而狡猾地与森兜着圈子。森的双管猎枪枪口发烫枪身却叫汗水浸了个透湿,森的脸和臂肌被枝叶划出无数道火烧火燎的血印子。他撩开树枝,跨过藤蔓,小心谨慎却又心急火热地向前摸索,从晌午到眼下这群鸟归林的黄昏,竭力寻找着黑瞎子留下的蛛丝马迹。可是,自从在山腰的金刀崖下与老二鑫分手后,愈向林深处探行,前面愈没有声儿没有影儿了,只有他自己手脚擦动的沙沙声和抑制而急促的喘息声。森很累,懊丧地在一株老板栗树的裸根上坐下来,整个身子软得像棉花糖一样,那汗渍阑干的模样难堪而又滑稽,却无人嘲笑与欣赏。

森第一眼发现黑瞎子是在金刀崖下边的一簇灌木丛里,那儿紧靠着大片大片的包谷地。当时,老二鑫正拽着他的臂膀小心翼翼地向崖壁攀援。森一边扯着弟弟的黑色袖管,一边瞥见黑瞎子前爪蹬住窃来的包谷坨用肥唇呼隆呼隆地撕咬。森高兴得张大了嘴但没有叫出声来,他怕老二突然受惊双脚悬空不小心跌下金刀崖。可等到鑫随着他的拉扯终于登上崖顶,下边的灌木丛传来一声惊恐的吼叫随之熊踪全无惟有枝柯乱颤。森与鑫稍事计议,决定各执一杆双管猎枪从两边包抄林子,一定要在天黑之前逮住这头膘肥肉满的黑熊,明天一早准时抬到乡政府“完成任务”。

森汗水渐干气喘渐平正昏昏欲睡想步入悠悠南柯,忽有唰啦唰啦的声音由远及近又慢慢由近而远。接着,在离他大约十几米的密林蒿草间,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像哭像吼又像沉闷喑哑的人的嘲笑,分明在笑面对大自然扑朔迷离森的孤独渺小与无奈。森恍惚看见黑瞎子一身森森的黑毛和那对努力张开的瞎眼,自鸣得意的红色舌尖正火焰般舔向蒲扇般大而肥硕的熊掌。森赶山打猎不下十年,却弄不明白省里要来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为什么偏偏嗜好熊的脚掌?森依稀记得上小学时老师曾经说过:古时候一个姓孟的先生有了熊掌连鱼也不愿意吃了。他想:待到完成了乡政府四只熊掌的摊派任务后,若再撂倒一头黑瞎子,他和老二也要尝一尝那畜生的脚爪子究竟是个啥滋味!森屏住呼吸,枪已端平,准心不偏不倚瞄向黑瞎子溜圆溜圆的脑袋瓜,却不料浓荫中的这团黑影又一次转瞬即逝,老林子猛一下沉入了没有风吹水流鸟鸣虫吟的静谧,惟有一声叹息碰在树干和密叶间,很快反弹过来变成一阵耳鸣。

森继续向前追捕。他明白人活在世上除了好运就是厄运,何况他与老二手中的猎枪缀连着整个银溪乡特别是乡干部们实实在在的希望。他记得那一年林子周围的大路小径和乡镇的粉墙上贴了许多告示,说是要保护野生动物禁止捕获野猪、黑熊、香獐、青麂、雉鸡与山鹰……,不几天,森的火啄子猎枪也被收缴,只因迟交三天还欠下了整整三百元罚款。森的爹早年葬身虎口,坟里只埋着老人的一截枪管和一只牛角做成的火药盒。几年后,森的娘也因操劳过度肝病突发撒手西去,只抛下九岁的森与六岁的鑫相依为命苦撑苦熬终于长成了壮汉子。他两与亡父亡母血脉相通禀性一致,从小喜欢吃苦耐劳穿林打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猎枪收缴后,他们也曾静下心来耕种房前屋后三亩八分责任田,口吃肚攒积分累角梦想小木屋里也能够兄弟双双好男配上娇娇女。无奈这几年物价上涨订亲彩礼更是翻了一番又一番,老大年近三十,老二二十有六,家里仍然是筷子一双光棍两条。

好运降临!鸡年春节到来之前,银溪乡挂耳胡乡长突然找上森和鑫的门,既不吹胡子也不瞪眼睛,而是满脸笑起了菊花瓣。他说老大老二呀书记叫我专门来道喜,党委和政府为了银溪乡的前程,决定破例批准你们兄弟俩进山打猎。火啄子已是隔年的黄历就算了,乡里决定给你们另配呱呱叫的双管枪,那东西轻便好使百步穿杨弹可连发更能显示你俩真功夫。森不信,他说乡长你可别跟咱开玩笑,我俩打猎与银溪乡的前程啥相干?乡长把一脸髭须的大嘴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了一番悄悄话。森两眼一亮,心领神会。原来,开年以后,州里和县里的头面人物要到银溪乡作“扶贫”调查,银溪乡只要拿出特有的山珍野味大宴贵宾来接风,还怕大人物金口一开贵手一抬,百十万巨款不像雪片一样落到咱银溪乡?乡领导明察秋毫慧眼识英雄,晓得森与鑫是本乡本土的好猎手,枪法准,气力蛮,胆子大,步子快,因此,好钢用在刀口上,要他俩元宵节前后进山打回一百只鸡,无论雉鸡、山鸡、角鸡、竹鸡、锦鸡、斑鸡、鹞子、猫头鹰……,鸡年伊始讨个吉利摆它一场百鸡宴。事成后,乡里按扶贫款的千分之二提成奖给捕猎者。乡长走的时候,与森与鑫一一握手,千叮咛万嘱咐说你俩可要争气些,到时候有利于全乡也有利于你们,当了万元户别忘了请我吃顿麂肉喝顿酒!

那一回,兄弟俩特别卖力完成任务很出色。调查扶贫的十几辆轿车溜溜儿在大山环抱的银溪小镇停留了两天两夜,才放着响屁一路豪光出山去。车上除了打着油嗝的“各级领导”,还塞进了百鸡宴上未受用完的几笼活鸡和几串死鸡。百鸡宴罢,银溪乡的贫困出了名,很快得到扶贫专项资金一百一十万,指令扩建公路整修街道和封山育林保护野生动植物。乡领导决不食言,按前约奖给了森与鑫唰唰响的票子二千二百元!

森的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这些往事,汗也干了,眼也明了,脚劲腿劲也足了。他一会儿猫着腰在林子里疾走,一会儿停下来凝神倾听。黑瞎子身体很肥四肢很短,按理说,它不会有猴子的灵巧獐子的敏捷,也没有山鸡翅膀兔子腿,捕获它应该不太难。可这黑瞎子不仅不聋而且一点儿也不瞎,稍有风吹草动或是枪口一晃,它屁股一抬脑袋一栽刹时又无影无踪难寻觅。森知道,厄运好运取舍就在今晚这一遭,只要抓住时机,食指轻轻地一扣,富丽堂皇的宾馆大楼就会矗立在地远天高的银溪镇,野味山珍再加上优裕接待定能招来更多的投资者,老二鑫也能交出四千元彩礼把未婚的弟媳欢天喜地接进门。长兄替爷娘,自己的婚事再缓一年二年没关系,只要亲弟弟早结良缘,他当大哥的也就了却了一桩心愿。如果今天让这黑瞎子从枪口底下溜走,接风宴上无熊掌,头面人物有愠色,三百万重点扶贫资金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兄弟俩能负起这样重的愧疚么?况且,前天上午与乡长签了合同画了押,成则重奖,不成重罚,退路已叫自己一团指印掐断了……

“嗷──!”一声长吟,整个林子都弥漫着响亮而瑟索的颤栗。这声音满含凄艾又有几分得意,惹得森双目喷火牙齿咬得咯咯响。森的心在吼:等着吧,我一定要撂倒你,一定要剁下你的四蹄上大宴,换来咱朝思暮想的好运气!他猛地攀上葛藤纠结青苔密布的崖石,从一株荔枝树后又一次窥见了那团闪烁游移的黑影:黑而铮亮的茸毛,黑而昏暗的眼眶,黑而肥硕的蹄掌,浑圆浑圆地蠕动在树丛深处黑而散漫的阴影里……森看清黑瞎子掉过肥嘟嘟的屁股在一段枯树桩上蹭痒,熊嘴一张一合排列着长长的白牙和翻动着血红血红的舌头。森屏心静气,把准心瞄向黑熊毛茸茸的天灵盖,牙关一咬,猛地扣响扳机。闷闷地一声枪响,一团红光在林子里转瞬即逝,森眼前纷飞的叶片迷蒙了他的视线。但接着,耳朵里并未传来熊的咆哮或倒地挣扎的声响,却仿佛遥远的天边有一声人的悲切而轻微的呻吟!

森的心提到了喉咙口,眼前金星乱冒,耳边擦过一缕嘶嘶的风声。他感到自己周身麻木而痛楚,手臂、脸颊、两股、颅顶、胸腔,仿佛扎满了自己放出的枪弹,在那黝黑色的浓荫与黝黑色的黄昏里……

森经过荔枝树,在林中飞速向目标接近。他蹒跚到那段枯树桩前,并没有搜索到黑瞎子的影儿,却看见颅部涌血趴在地上的竟是老二鑫!森大惊,急忙扔开双管猎枪俯下身去,把弟弟剧烈抽搐的身子揽地怀中。鑫的前额穿了一个大孔,血液汩汩流出像一条小溪的源头。森颤颤地呼唤:“老二老二!你是怎么搞的?”鑫努力睁开眼,气喘咻咻地说了一句:“哥……,黑瞎子……跑了……”说完复瞑双目,竟昏过去了。

黑瞎子仍在近旁的林中哀鸣,一声紧一声像哭。森在这哭声里听出了一些东西,一些从前从未听懂过的东西。森突然站起来抓过猎枪,向浓荫遮蔽的天空放肆射击,然后掉过枪头抓起枪管在枯树桩上一阵猛砸,树桩木屑纷飞,枪已扭曲变形。他扔开破枪,又抓起鑫的枪来同样一阵猛砸。一忽儿,两只猎枪成了一堆废铁。他跪下去俯在鑫的脸上嚎啕大哭起来:“老二呀老二呀,是我害了你呀……”他把自己的衬衫撕成布条,一道一道扎住鑫的伤口,然后蹲下身子背起昏厥不醒的弟弟,一步一步地向林子边缘走去。

黑瞎子还在林中低吟,如泣如诉,数落着人世的荒唐。

鑫的血仍在流淌,从他的额上、鼻孔和嘴角流淌,粘粘的,热热的,落满了森光光的肩头、臂膀和胸膛。

林子很大,总也走不到边缘,总也看不到蓝天……

森的腿越抬越沉,眼越来越花,泪水、汗水,搅合着鑫的血液,洗涤着他的全身,从颈部,从前胸,沿两条努力划动的长腿,一直流到脚下,溅到林子里曲曲弯弯起起伏伏的小径上,留下许多朱红色的印痕。

“嗷欧──!嗷欧……”黑瞎子的悲鸣渐渐小了,渐渐远了。

好不容易走出莽莽苍苍的老林子,田园、乡镇、家,已在脚下,夕阳正在西山的缺口里燃烧。这时,伏在哥哥背上的鑫突然一阵痉挛,悲惨地号叫一声,一股热辣辣的鲜血喷洒到森的脸上,头颅搭拉在森的肩头一动不动了。森只觉得鑫的血水迷糊着他的双眼,整个天地世界全成了一片血色……

年6月写于湖北鹤峰.

附评一章:

浅论邓斌小说的东方意识流叙事风格

姚婧

鄂西南的一个偏远的山乡小镇——施鹤要,是一方古老、神秘的土地。这里曾是巴人及巴文化的发祥地之一,又是巴人及其后起的土家族人交通楚蜀的重要通道。它承载了楚蜀文化、巴文化、中原文化及苗、侗、汉多民族长期杂居形成的文化,使得这个弹丸小镇浸润着极富的文化内蕴。邓斌便成长于此,他是一位耕耘在中学讲坛又致力于文学创作的土家族作家。

邓斌的小说创作始于20世纪80年代末,至年,他相继在《民族文学》、《长江文艺》等刊物发表了18篇小说,其中有2篇小小说,13个短篇小说,3个中篇小说。年,这些作品(2篇小小说除外)由中国文联出版社以《雨巷》的名字结集出版。这与其出版的散文专著《凉月》和文化论著《远去的诗魂》一起奠定了邓斌在文坛的地位,使他成为在全国少数民族文学中有一定影响的作家。

邓斌是一位创作起点与艺术追求都较高的作家,经历了大饥荒,目睹社会大动乱,沉重而又艰辛的民族历史渗透邓斌的心灵,使得他的创造视角大多触及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鄂西南苦难而又多情的山民。作者用大量的笔墨描写他们物质与精神上的双重饥饿,他们灵魂的波动和命运的起落。他对小说的叙事艺术十分讲究,他的小说广泛融合了古今中外小说的叙事经验,在注重小说故事性的同时吸收意识流等现代小说的叙事艺术,他在作品创作中运用了东方意识流的小说创作技巧,深入开展了人物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使得作品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叙事风格。

“意识流”特指人在非睡状态下内心思想及意识不间断地自然流动的特征。西方意识流的三大支柱理论是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关于意识流的理论概念,法国哲学家柏格森关于“直觉”的“心理时间”的理论,弗洛伊德关于“无意识”和精神分析的一系列观点。将意识流这一概念用于文学,也是泛指文艺文艺创作中专门表现人类不受理性控制的意识流动状态的一种特殊的描写与表现方法。(见林骧华主编《文艺新学科新方法手册》第页,上海文艺出版社年版)具体地说,西方意识流小说的叙事展开,往往做如下的讲述处理:第一,时序的颠倒和融合。第二,跳跃穿插的自由联想情节。第三,心理分析式的内心意识独白。第四,大量运用各种象征手法。第五,语言与文体的标新立异的实验。东方意识流小说在叙事展开方面,在时序的颠倒和融合、跳跃穿插的自由联想情节、心理分析式的内心意识独白三个方面,与西方意识流小说相近很多,根本差异在于虽然中国式的意识流小说也在运用这些手法,但往往只是在情节结构上起到一种蒙太奇的效应,往往表现为一种理性控制下的蒙太奇式的情节片段组合。

邓斌小说的东方意识流叙事带有明显的理性控制色彩。在邓斌的东方意识流叙事中,人物联想思绪化,触动人物联想场景的具体化,语境的理想化。短篇小说《雨巷》就是摹写觉非的意识流动。青年教师觉非在一次家访途中遭遇大雨而邂逅了一位丁香一样的姑娘,个人经历的坎坷、家庭遭遇的磨难等都涌入了与少女同撑一把伞的觉非的意识之中。这种纷繁的思绪和飞扬,都是由具体的、实在的外在因素的触动而发。如由“一团红红的火球从迷茫中向自己滚来,渐渐迫近,势不可挡!但接着又陷入无国的混沌”联想到“被人类认定为天外来客乘坐的UFO,想象着生命出现奇迹时的一刹那的感受,不由得给淋淋漓漓的雨水掺合出一身冷汗”;在他与撑伞女子“呈同一节奏在浑黄的雨水里交替”,并“为自己不带雨伞独闯雨巷的意外之遇欣喜若狂”时,想到自己清贫的家境和沉重的负担,感到“任何非份之想都是一种恩将仇报的罪孽”。再如《血猎》讲述青年汉子森猎熊瞎子,看见“黑瞎子一身森森的黑毛和那对努力张开的瞎眼,自鸣得意的红色舌尖正火焰般舔向蒲扇般大而肥硕的熊掌”,而想到“省里要来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为什么偏偏嗜好熊的脚掌……待到完成了乡政府四只熊掌的摊派任务后,若再撂倒一头黑瞎子,他和老二也要尝尝那畜生的脚爪子究竟是个啥滋味!”这类理性化的联想,并非“意识流”本义所指的那种内心思想及意识不间断地自然流动,不受理性控制的意识流动状态,而是充溢着心理分析式的人物内心独白,由此我们知道小说中的人物的理想,他们的梦是如何在坎坷、平庸现实中毫无觉察地流失的,包容了极为深广的现实生活和历史内容。

邓斌的东方意识流叙事同时表现为情节跳跃、穿插的“有次序”性。跳跃不定的、打乱了的情节,读者很容易将其还原,重新剪辑、组合而为一条具有清晰地自然时序的完整情节。如《血猎》中,忽而过去忽而现在,但从小说的叙事流中,我们已经了解到,这些场景正是主人公的生活经历的片断。通过森和老二鑫兄弟俩猎熊时森的联想,情节跳跃、穿插讲述了森、鑫兄弟是鄂西南最后的一批狩猎者,因狩猎文明的衰落而衣食无靠,为了以熊掌招待官僚是兄弟打猎的起因,而打猎又成为弟弟身亡的缘由。尽管完整的一个猎熊的故事被“意识”这位讲述者拆得七零八落,但读者并不需要付出太多的精力,就可以将它们重新剪辑合成,恢复成那个本来属于自然时序和常态情节链的故事。“在这里,叙事话语的时态也有‘现在时’和‘过去时’的区别。”(吴培显著《新时期小说的语言变异》第页,东营:石油大学出版社年版)在邓斌的这篇小说中,事态时序明显地分为现实和历史两部分,二者的切割与连接,呈往返穿插之势。与此相应,猎人森在相对短暂的现在时的情节中,随机自如地穿插过去时生活时态的故事。这种“有次序”性的往返穿插,实现了故事时空是的转换,避免了小说故事的单调,呈现出一种叙事的张力。

邓斌的东方意识流叙事还表现为“梦幻语言”的非梦幻化和清醒性。小说语言“乱”而不“幻”,带有一定的清醒性。如在小说《雨巷》中,青年教师觉非行至悠长悠长的小巷,突遇暴雨,“他只好硬着头皮在胡同里疾奔,脚步和被冷风撩起的纸屑尘灰一样疯狂地蹿跳舞蹈”,“觉非忽然感到电闪雷鸣的世界其实分外寂寞,他是这高墙封闭间唯一的可怜兮兮的生命”,及他和撑着红雨伞的亭亭玉立的少女的相遇,“透过雨水顺伞檐淌成华美珠帘,他感到那纤巧袅娜的身态与甜润亲切的问询如此和谐,美的叫人鼻子一酸一酸地想哭!”“这少女在暴雨中将伞罩到一个陌生男子的头上,如此爱人如己的圣洁美德怎容许邪念亵渎?任何非份之想都是一种恩将仇报的罪孽!”这些描述给人一种突兀而至的恍惚之感。但阅读全篇,了解觉非已近而立之年,家中父亲早逝,母亲长期卧病在床,弟弟正在上高中,沉重的负担,清贫的家境,使得他只能退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守望着无法翱翔的生命,同时觉非作为一个理性而传统的知识分子,审美追求经由理性的道德约束内敛为道德规范,使人成为伦理操守、贫穷、自卑、无奈、无为却又憧憬着幸福与美好,因而他对美的追求以及灵魂的升腾就像戴着镣铐的舞者一样无望而徒劳,可以发现这看似没头没脑的话语,其实极具理性和清醒的生活色彩。而在中国知识分子的灵魂内省和道德自律的引导下,觉非只有止于礼,“他把两臂抱在胸前,眼光跌落在胡同的积水里,始终默无声息地在红云笼罩下悄悄洗涤杂念,徐徐走向深远”。这种非梦幻化和清醒性使人物的主观情思与客观物象浑融交织,具有古典小说的意境美。

邓斌小说的东方意识流叙事,通过理性控制下的蒙太奇式的情节片断的剪辑组合,打破了传统小说的正常时序,过去、现在和未来彼此交义,互相渗透,人物的视角、回忆、向往互相交织、叠合,推动故事的发展。这种叙事的使用,显示了邓斌小说的独特叙事结构与非同寻常的智性色彩,使读者感受到人物形象鲜活的性格状态及其人格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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