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黑熊 >> 黑熊的天敌 >> 我爹在路边捡回来了一个道士,从此我们家发
我叫刘进步,五岁那年我娘成了寡妇。
洪水过后,我家里闯进一个疯疯癫癫的道士。
那道士当年拿走了我家一条人命和一块祖传的玉,却还给我们一个家,还给我娘一只血淋淋的活眼珠。
五岁那年,我爹刘文化在刘山脚下捡了个人。
初见时,那人一身灰袄破破烂烂,受伤的脚腕露出一截森然白骨,血污凝着黄土将他的脸涂个斑驳。
大饥荒刚刚过去小半年,我们刘庄人的规矩是,若是在街旁见了无人收拾的饿殍,有余力就伸一把手,帮忙待会村郊安置了。
这样想着,我爹俯下身去,手一碰着那人的脖子便忍不住惊呼一声。
肌肤仍然是温的。
救还是不救?我爹为难起来。
救回去又多一张吃饭的嘴巴。
我爹正犹疑,脚腕猛地一凉,低头看到那人正用上吃奶的劲道捏住了他的手腕,分明是不许他离开。
“善人,搭把手......”
他嗫嚅着唇,勉强挤出几个字。
算了,多一张嘴便多一张嘴。
一锅地瓜粥,几个人喝不是喝?
我爹把人扛回来,让我娘王香芬做了一锅地瓜粥。
那人闻着味,直直挺起身子,连喝几大碗,后来又让我娘贴着大锅沿刮了粥渣子吃。
而我就蹲在道士前头,葡萄大眼圆溜溜瞧着他,一顿饭连个地瓜皮儿也没吃上。
半碗粥渣子下肚,那人的云神才回来三两分。
那人说他是个出来游历的道士,远远看到刘山顶上蒙了灰灰厚厚一层阴瘴,这才翻身越岭过来瞧瞧。
谁曾想中道遇到老黑熊,追了一路,一失足就从山顶上摔下来。
说罢,道士还意气洋洋补了一句:“幸亏我道行深,换了凡人,早把脑袋摔个皮开瓤碎了。”
我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让我把油灯吹了,牵着我去煮一锅新的地瓜粥。
疯道士的疯话我们全家自然是一个字也不信,我爹就指望疯道士在家里养好了,能交出点零碎东西补贴补贴。
实在没有贵重东西,能帮我们家种种地瓜也算是有心了。
疯道士在我家躺了一个多月,好歹能跛着腿出门去。谁想到他出门并不帮助劳动,只是在刘村村口大树底下给村里的闲人算命,骗点烟草抽抽。
我爹管不了他,因为他也偷偷抽了不少道士的烟草。
我娘是个满心满眼都向着丈夫的老实女人,我爹不说什么,她便也把对道士的不满埋在喉咙里。
直到那一天,我爹我娘终于明白道士不可再留。
道士在村子里,给人看相,偶尔也给人治病。
我在村子里最好的朋友叫大福,大福的娘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
这段日子,大福妈生了一场大病。
在土炕上不吃不喝,脸色煞白,偶尔还发抖。
嘴里不清不楚地念叨着,喊的全是大福爸刘平的小名:“狗剩子,狗剩子啊!”
刘平医院看了一遭,病也没见好转。
这天夜里,我们全家正要睡下。
“咯啦啦,咯啦咯啦。”
我听到指甲挠过墙砖的声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抬起头,看到我家牛皮纸糊的窗户上,赫然出现十个指印!
那时候我胆子小,大声哭叫起来。
我爹和我娘,连带着柴房里的老道也惊醒了。
“小娃子,你嚎什么嚎。”他在外面骂骂咧咧的。
“有鬼,外头有鬼!”我抽抽搭搭地回答。
“啥鬼啊,就是大福他妈。”他怔了怔,“哦还有大福他大爷。”
听了老道的话,我们一家三口战战兢兢往外看。
院子里立着老道,还有披头散发的大福妈。
此刻她正在地上乱爬,表情异常痛苦。
我爹壮着胆子到院子里:“大福他大爷呢?”
老道努了努嘴巴:“这不,就在大福妈身上呢!”
老道和我爹扶着大福妈送回家。
他家找人找了一晚上,早就乱套了。
见我们把人抬回来,终于舒一口气。
刘平,大福,还有大福的爷爷奶奶都迎出来。
道士对着两位老人作揖:“两位老人家,你们大儿子回来了。”
“啊?哪儿呢?”两老人四处张望,寻找他们的大儿子刘波。
“早就回来了,就在你们二儿媳身上呢。”道士指了指面色憔悴的大福妈,“他一个人走了一百多里地,累坏了,想说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才跑过来找我帮忙。”
说着,他烧了个黄符,点在大福妈额心。
大福妈眼睛一亮,对着两位老人忙不迭地磕起头来:“爹,娘,儿子不孝啊,马上就先走一步了!”
两位老人一头雾水,连忙去扶大福妈:“香翠,你说什么呢?”
“爹,娘,我不是香翠,我是小波!”大福妈流下两行眼泪,“儿子在省城盖房子,掉下来摔死了。”
两位老人面色一凛:“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爹,娘,儿子没多少时辰了。你们两老照顾好自己,送尸的队伍估计还得一天才到,我自己攒了一百块钱,加上省里的抚恤金,估计有三百,你们自己收好了,以后跟我弟弟好好过。”
说着,大福妈又转向刘平:“狗剩子,你看好咱爸妈,哥先走一步。”
说罢,他再次对两老嗑了一记响头,然后身子一抽,斜斜地倒在地上。
刘平连忙去扶她,看到她张开眼睛,脸色恢复了大半。
“平啊,我这是咋了啊?”
刘平摇了摇头,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
再看门前的二老,早已依偎着哭成了泪人。
第二日傍晚,省城的人果然抬了棺材回来。
大福家上下哭作一通。
我看着送葬的队伍,好奇地问道士:“道士叔,你是真看见刘波大爷了?”
道士懒懒散散地:“看见怎么样,看不见怎么样,话带到了就行了。”
又过了几天,我们村子里来了个年轻人,白白净净,戴个酒瓶底眼睛,名字也起得文绉绉。
“大家好,我叫宋文琦,是市农学院里分配过来的。”
小宋老师鞠了一躬,热情的目光穿越厚厚的眼镜片,热融融洒在乡亲们身上。
听大福说,他是市里过来教农民学技术的大学生村官。
我们刘庄统共也没出过几个读书人,上上下下对小宋老师便格外尊敬。
新官上任三把火。小宋老师热情似火,一来便组织青年服务队,领着村里的青壮老爷们儿上山下河。
开山路,通水渠,眼下尽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我们在村口玩泥巴,看到道士蹲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望着热热闹闹的劳动场面,深深抽了一口烟。
村里的建设焕然一新。小宋老师嘴里的新生活就像挂在嘴边的甜酒,还未进口,香味已足够让乡亲们的大脑醺醺然。
于是当小宋老师说要把刘家坑改成小水库时,大家便毫无异议。
“这不行。”
众人在大槐树下开会,正讨论着如何打通山间的几个水坑,道士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村长皱了皱眉,说是是刘文化家的道士又在疯言疯语,连忙让我身边的刘富强,也就是他们家里的三小子去赶人。
道士被架住胳膊猛地向外拖,他一边吐唾沫一边破口大骂:“宋文琦,王八蛋,用人命围你的好名声,你可真是王八蛋!”
当晚,小宋老师就来到我们家,和我爹正儿八经聊了一晚上,先问我爹收成,又问我的识字情况,再问我娘的织布手艺,一场谈话饶了九道桥,终于来到道士身上。
“刘大哥,你家这位老道,我看精神不大对劲啊。”
“咱们现在时兴讲科学讲技术,他怎么反着来呢。”
小宋老师话讲得客气,却句句都在往道士身上钉罪名,言下之意是建设村庄和赶走道士,我爹只能选一样。
小宋老师走了之后,我爹坐在床头唉声叹气。
我娘终于鼓足勇气问上一句:“进步他爸,这道士和咱家到底啥关系啊,小宋老师让他走,你都舍不得。”
我爹左叹一口气,右叹一口气:“没有那些道士,我娘早就死了,也就没有我了。”
他对着我娘与我细沉刘庄往事。
再往前三十年,有人到村里抓人,我爷爷带上挺着孕肚的我奶奶,跟着其他乡亲躲进半山腰的破道观。
道士们把我奶奶藏进道馆的地窖里,自己带着全部的壮劳力出门迎战。
他们十几人奋力厮杀。
回来的男丁,只有五个。
道士们一个都没回来,我爷爷也没有回来。
后来,我爹顺利降生。
我奶奶总带着我爹去找那破道观,总想着看看道馆还有没有活口,来没来后人,想问问我爹的去处。
却总也寻不见,找不到。
我奶奶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跟我爹说,一是要对你媳妇好,二是以后见了道人要打点。
如今我爹愿意收留这疯道士,也是想起来我奶奶的话。
我娘听罢,表情沉甸甸的。
思忖一番后,她叹口气:“你要是开不了口,那就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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