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关于离婚这事，十一真的想了很久了，足足有十年那么长了吧。她和张大赫结婚已经有十年了，坦白地说，这十年来，她真的从没有发自内心的感到快乐，也许他们的婚姻就是一个错误。

他们是高中同学，大三开始谈恋爱，谈了四年，中间分手了两次，两次都是十一主动提出来的，都是因为十一想结婚，而大赫觉得自己还没有玩够。但分手不到半年，当她快要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大赫就会死皮赖脸地过来求复合。十一也是心软，觉得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又是彼此的第一次，已经养成了许多共同的习惯，分手未必会找到更合适的，复合就复合吧。

其实十一是错的，分手一次就已经代表着双方不合适了，她如果懂得及时止损，那就不会以后十年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很多人都是这样，以为习惯了就好，其实就是懒得去改变，也就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第二次复合后，他们结婚了。他们结婚时什么都没有，没有房子，也没有车子，张大赫工资块，出来工作四年，平日发了工资就大吃大喝胡乱花钱，所以到结婚的时候，穷到连婚戒也买不起。他们逛了好几间商场，才买了一对最便宜的白金对戒，十一的一千块，张大赫的两千，贵一半。

也许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十一在婚戒上让了步，把好的让给了大赫，从此便奠定了她在婚姻内处处被大赫拿住的被动。还有就是在聘礼上的无所谓让她在婆家那里落了威风，从此婚后一直被婆家不待见。举办婚礼之前，婆婆问她，一万的聘礼够不够？她也不知道够不够，也不好意思讨论这点，于是就说随便吧。婆婆得令而去，过了几天居然又问：五千行不行？她还是说，随便吧。

好，那就五千了，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广东人嫁女，这是最少的聘礼了。她那时候哪里懂这些啊，父母也不计较，还倒贴了几千给她做嫁妆，只求她从此幸福就可以了。现在她想，早知道那时就要多一点啊，这样也许就不会发生婚后一直倒贴的情况了。

02

结婚之前就如此将就，结婚之后的日子肯定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其实很多时候，一对男女之所以结婚，并不是因为足够相爱吧。有可能是将就，有可能是习惯，有可能是懦弱，成年人的感情复杂多变，婚姻早已经不再是他们感情的归宿。可能有人会问，既然不相爱，为何会结婚？这样问就有点幼稚了。

世上除了因爱结合的婚姻，还有父母包办的婚姻，豪门强强联合的婚姻，甚至还有奉子成婚的。爱，在婚姻这个宏大的命题里，既重要也不重要，有时候是重中之重，有时候又微不足道，婚姻里还有一个叫“责任”的东西，慢慢地就取代了爱，成为了婚姻里的支柱。

可是，如果婚姻一开始就没有多少爱，那便相当的痛苦。至少十一是这样觉得的。她们结婚的第二天就开始吵架，半个月后，十一心情不好，约了闺蜜去周边的某个海岛旅游了几天。张大赫不去，于是她就和闺蜜度过了结婚之后的第一个假期。可能这也是一个不好的征兆。因为在此后十年的婚姻里，独自旅行成了十一的常态。

结婚前两三年，张大赫对她还有一点感情，下了班也会接她去吃饭，两人也会一起逛街看电影什么的，但是后来，随着两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矛盾越来越多，两人慢慢开始不愿意在一起了，进入了彼此嫌弃的阶段，十一开始嫌弃他吃饭吃得慢，也有可能是她吃得太快，常常是她吃完了他还没有吃一半。于是十一就很不耐烦，开始催他。大赫烦不胜烦，就大声地吼她：“你要是不想等你可以先走。”

就这样，本来好好的时光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也有人说，夫妻之间，如果没有涉及到出轨、家暴之类原则性的问题，都不会轻易离婚。其实不然，很多人的婚姻是死于无数的细碎，那些细碎慢慢堆积成山丘，把婚姻里的人困在里面，只看到那可怕的荒芜和斑驳，对于外面的美好却无从感知。一段婚姻就是这样开始陷进死亡里面的。

大赫有很多小毛病让十一觉得无法容忍。张大赫总是隔天才洗一次头啦，脚臭啦，他穿过的拖鞋永远都会把地板踩得脏兮兮的啦，他永远都是那么的不修边幅啦，说话经常指手画脚的啦，又有点结巴啦，还有最重要的是，工作了这么多年工资才长到六千，连养家糊口都不够，等等。这些说不上大问题，但时间久了肯定会出事的。

当然，在张大赫的眼里，十一的问题也有一箩筐。比如，她不爱收拾啦，垃圾总是不丢进垃圾桶里而是放在桌子上，衣柜里的衣服永远都那么乱啦，等等等等。反正，在他们眼里，对方的问题永远比自己的严重。其实在外人看来，事出必有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谁也不会是无辜的小白。可是，身在局中的人，哪里看得到啊，都觉得是对方有问题，对方辜负了自己，人就是自负得这么可怕。

03

除了生活中那些细碎到不值一提、但却让人心碎的琐事之外，还有一点，也足以摧毁他们的婚姻。那就是，张大赫已经有好几年没有陪十一回过娘家了。

四年前，有一次他们两个人吵架，张大赫没有知会十一就把儿子送回了奶奶家。十一气得差点晕倒，她不想和儿子分离，分离也可以，但去哪里必须让她这个当妈的提前知道，这是十一的底线，大赫碰触了这个底线，十一当然要发飙了。于是她歇斯底里地给远在老家的大赫打电话，大赫不听，她就打给公公，冲动地说不把孩子带回来她就跳楼，但是婆家根本不吃她那一套，公公甚至轻蔑地说：你不要乱来，我很反感你这样虚张声势。

从此之后，无论她和张大赫之间发生多么严重的分歧和争吵，她都不会再给公公婆婆打电话了，因为那是徒劳无功、非常可笑的，天下哪个父母不护犊呀？她的婆婆总是和村里的叔伯妯娌说她的不好，搞的每年回去过年，都会有张家的亲戚来和她谈心，问她为何不能安心过日子。她解释清楚之后，那些亲戚什么话也不说，讪讪地走了。

扯远了。孩子被老公送回婆家后，十一很生气，那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三，还有七天就过年了，十一一气之下，就回了娘家过年。那次春节，外面鞭炮隆隆，欢天喜地，但她在娘家却如坠冰窟，他的老公并没有叫她回去过年，婆家也没有人理会她，就好像他们完全不在意她一样，还不止这样，大年初一那天，她把儿子接回娘家，准备让儿子在娘家过一夜，但张大赫却气势汹汹地跑来，一定要把儿子接回去，她不让，然后两个人就这样打了起来，要不是十一的父母和邻居们拦着，恐怕两人就要在大年初一挂彩了，多不吉利呀。

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和了，十一觉得他们婚姻的画皮也被扯下来了。从那之后，张大赫就没有去过十一娘家了。每次回娘家，十一都是一个人回去的，尽管开车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但他却一点也不想去看看。十一觉得这点无法原谅，真的，她接受不了他对自己父母那种不理不睬的态度。一次她可以忍受，一而再、再而三就让人无法容忍了。这个婚姻，似乎也没有存续下去的意义了。

04

想离婚，当然不会立马就离婚，就算嘴里嚷着要离婚，到最后也未必真的就会离婚，这是世间所有婚姻的状态。十一也是这样子，此后，离婚就成了她的口头禅，一言不合她就说离婚，其实她虽然这样说，要是真的离婚，怕是也舍不得，毕竟还有一个儿子呀。

但是张大赫也不是什么善茬，十一说离婚，他就会臭着脸说：离就离，谁怕谁？但是离婚得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得净身出户。他说房子一直是他在供，儿子的学费是他在交，甚至家里的菜也是他买，这些年来，她没有为这个家做过一丁点儿贡献。真是强词夺理、气死一头大黑熊！这些年来，她没带过孩子？家里的房子她没有出一半钱？车子不是她买的？凭什么就要她净身出户？

十一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恶心，越想就越觉得应该早点离开他。真的，这样的婚姻，其实已经名存实亡了吧。

十一因此也越发的孤独。她是文学工作者，思维纤细敏感，多情又浪漫，时时对爱情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这点也是让张大赫不满的地方之一，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整天想着诗和远方，是不是太不切实际了？孩子和灶头才是她的战场才对。一个女人，如果不能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还算什么好女人？无论她多有才华，多么会赚钱，要是照顾不好家里，对男人而言，也是没什么用处的。

估计张大赫和他的家人都是这样想的吧。媳妇最好就是能赚钱、会做家务、对老公一点要求都没有，这才是好老婆吧。只可惜，大清朝早灭亡了，男人们还是少发点春秋大梦吧。

05

吵吵吵，就这样，十年眨眼过去了。十一老了，青春不再了，从前的小尖脸变成了大方脸，小蛮腰成了大水桶，走在外面，二十出头的人都叫她“X姐”了。在广东，X姐绝对不是一个让人欢喜的称呼，这意味着这个女人已经步入中年了。

曾经有两次，十一很认真地矫正那些叫她“X姐”的小青年：“麻烦请叫我X小姐！”为什么要如此执着呢？因为“X小姐”听起来比较年轻有活力一点。只是无论她怎么不舍，如何地矫情，青春的小鸟还是一去不复返了。与此同时，她和老公的关系越来越差。他们已经到了看也不想看对方一眼的地步。大约就是厌恶积得太多，慢慢就变成了仇恨吧。

终于，有一晚，两人的大战爆发了。事情是这样的，十一那晚写稿写到凌晨三点，已经是筋疲力尽、头晕目眩的状态，想着终于可以上床好好休息了，但是没想到大赫居然不睡觉，就等着和她欢爱。十一当场就炸毛了，指着大赫说：“你要是敢动我，我就拿刀杀了你。”大赫没理她，想强行脱她的衣服，十一一脚踢开大赫，跑到厨房拿了刀，抵着自己的脖子，厉声说：你要是碰我，我死给你看！大赫被吓住了。很快两人又吵了起来，一直吵到天亮。离婚再次被提上日程。大赫冷笑着说，离婚可以，你净身出户。十一已经无法忍受、但求解脱，于是就写了离婚协议书，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去了民政局，半小时候，大红的离婚证就代替了结婚证。

十年的感情，就这样结束了。十一有点恍惚，眼泪一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为什么这么伤心，明明她早就想离婚了呀。如今愿望成真，又为何心像被撕裂了一般呢？一场蓄谋已久的离婚大战，就这样悄然发动、戛然而止了。